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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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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
為了穩住她娘,錦魚臉上笑著,其實心裏早氣炸了。

她怎麽也沒想到,堂堂一個侯夫人居然會對她一個孩子使詐。

大概是怕不答應她,她想別的法子,事情鬧大,不得不帶她去吧。所以就假意答應下來,先穩住她,再臨時反悔,叫她根本沒有時間想法子。真是太過陰險。

她越想越氣,叫上豆綠,一人裹了件靛藍夏布油面披風就往外走。

哪知剛出院門,就聽後頭有人叫喚。

她回頭一看,一個大腦門的丫頭急急追了上來。

這丫頭叫香羅,是王媽媽送給她的三個丫頭中的一個。聽說原是四姑娘屋裏的一等大丫頭。

就見香羅追上來,紅著臉急道:“夫人不是不讓姑娘去麽?”

豆綠剛要回話,錦魚搶先道:“誰說的?”

香羅一下楞住,道:“剛……剛才夫人院子裏的小五兒說的呀!”

錦魚朝天冷笑:“她明明催我趕緊去,說是怕耽擱了大家夥兒呢。”

要使詐,誰還不會呢。

就見香羅半張著嘴,像個傻子般吭不出半句話。

錦魚懶得再理她,帶著豆綠轉身就走。

這裏離許夫人的院子遠著呢。往返小半個時辰,香羅就是跑去求證叫人,黃花菜都涼了。

可香羅又噔噔追了上來,道:“那我陪姑娘一起去吧。”

錦魚看都不看她一眼,冷笑著點點頭。

這許夫人,防她跟防賊一樣。可今天就是把香羅打昏,她也非要出這個門。

也要叫她們知道,她可不是好糊弄的。

*****

一時到了二門上,守門的婆子並不認得錦魚跟豆綠,卻認得香羅。

知道她是四姑娘身邊得力的丫頭。

見她帶著兩個臉孔陌生裹著披風的女子,以為是哪房的小丫頭,跟著出去放河燈的,半點不敢為難,問都沒問多問一句,客客氣氣,就讓她們三個出了門。

可到了前院,府裏眾人竟早已經出發。

車馬房空空如也,連一個留守的婆子都沒有。

錦魚都要氣笑了。

這次出行是錦心一手一腳操辦的。想不到連告訴她們的出發時辰,都故意晚了兩刻。

香羅便長長地出了一口氣,有些幸災樂禍地道:“姑娘請回吧。咱們到底來晚了一步。”

錦魚眸子冰涼直視著她,道:“說好替老太太祈福的。我若不去,回頭老太太知道了,豈不是大不孝?豆綠,叫小廝兒去街上找轎子來。就說是夫人叫小五兒來通知我們,讓我們趕緊追上去的。”

豆綠忙朝西南小角門跑去。

香羅一邊東張西望,一邊口口聲聲求她回去。

錦魚只冷笑道:“你最好四處去嚷嚷,說夫人言而無信,苛待庶女,回頭壞了夫人的賢名,看夫人會不會剝了你的皮。”

這件事許夫人做得十分不光彩,又定料不到她膽子這麽大,怎麽會交待門上的人不許放她出門?否則二門上就把她攔住了。

香羅急得原地打轉,卻又不敢真的叫喚起來。

不一會兒,豆綠便帶著小廝婆子擡著轎來了。

錦魚大大方方上了轎,豆綠步行跟隨。

香羅只得哭喪著臉趕緊跟上。

*****

自打回府,錦魚還是頭一回出門。忍不住掀開轎簾朝外張望。就見街上人流如織,扶老牽幼,男男女女,一家一戶,俱是出門放燈看焰火的。

晃了小半個時辰,便到了五丈河渡口。

這裏除了來乘船放燈的,還有各種搶著做小生意的,擠得水洩不通。

這時便顯出錦魚與豆綠穿油面披風的高明之處了。

披風一裹,只露出兩只眼睛,也不怕與身邊人擦肩磨踵。

香羅就狼狽許多,只得跟在兩人身後,護著頭臉一路向前。

好容易到了渡口碼頭,就見停著七八艘船。也有畫舫,也有扁舟,還有大瓜簍。

錦魚一眼便看見了一艘船,兩頭尖翹,船身上頂個大蓬,像剖開一半的西瓜。

白帆收攏,竹篷裏透著燈光,船首上掛著一張青布瓔珞幡,上頭繡了一叢三朵白牡丹,正是洛陽莊的標記。便知是梅姨給她找的西瓜扁。

她悄悄拉了一下豆綠。豆綠眼兒一眨,便嚷道:“香羅,咱們府裏的船在哪裏?”

香羅踮著腳東張西望,幾乎哭出來,道:“肯定早就開走了!姑娘咱們回去吧。夫人若知道我們私自出府,你我都沒活路了。”

錦魚懶得搭理她,道:“走,咱們趕緊上船,追他們去。”

便拉著豆綠像泥鰍一樣,轉眼間就滑進人群裏往前去了。

香羅又驚又怕又後悔,只得拼了命地追上來。

*****

一時上了那只西瓜扁,裏面茶水點心俱全,幾個架船的健壯婆子各司其職,十分周全。

香羅忍不住暗道這船雖比不上侯府的豪華,可偌大一艘船,只得她們三個人,倒比擠得轉不開身的侯府船舒適百倍。

可再舒適,她也沒心情享受,又氣又怕,坐在船蓬窗口,不停抹淚。姑娘派她來盯著五姑娘,她可怎麽給姑娘交待?回去還不知道怎麽受罰。可又想,這也不能怪她。五姑娘回府這些日子,一直老老實實,在夫人跟四姑娘跟前,大氣不敢出。誰能想得到,竟有這天大的膽子?連夫人和姑娘都想不到的事,怎麽能怪她一個小丫頭呢?

錦魚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,船行了好一陣子,見她還一直在哭,便笑著親手給她拿了一盤水晶冬瓜糖。

“香羅,你就是哭死也晚了。我剛才問過豆綠,豆綠說她跟門上說是幾個小丫頭要出門玩兒,沒聲張。咱們悄悄的,不叫夫人發現就是了!”

又叫豆綠:“去找找,都給咱們準備了些什麽燈?”

一時兩個婆子擡一個大籮筐進來。

裏面各色燈俱全。

荷花燈,彩船燈,酒杯燈,鴛鴦燈,牡丹燈,小兔燈……。

她便提了那只白色牡丹燈。

豆綠選了鴛鴦燈。

便都提筆在燈上寫了字,她寫的是:“娘親得脫貧賤身,重返洛園作主人。”一筆簪花小楷,秀麗精絕。

豆綠也會寫字,只是粗一筆細一筆,長短不一,像狗爬,只四個字:“如意郎君。”

錦魚不由失笑。

豆綠皺起小蒜頭鼻子,怒道:“我一心為姑娘著想,姑娘還取笑我,真是不識好人心!”

錦魚失笑,道:“你替自己求的,偏賴我頭上!”

兩人嘰嘰喳喳鬥著嘴,點燃河燈,一起出了船篷。

就見此時船已到河心。

一輪皎月像只圓圓玉盤,高高掛在青天之上,仿佛開了個明亮桃花源徑,穿過去,便別是洞天仙府。

船移雲飄月也動,一時不知道是雲在走,船在走,月在走,還是她們在走。

河面上早浮著大大小小的河燈,光彩閃爍,晃若天河。

就有婆子拿了長長的竹桿來,讓她們挑了燈,伸下去,放在河面上。

兩盞燈便在河面上一蕩一蕩地,隨著水流,匯入到那一片燈海中去了。

錦魚正看得入神,不想就聽豆綠“呀”地叫了一聲。

她擡眼,就見豆綠胳膊直伸,手指前方。

她順著豆綠的手指方向看去,就見前頭一艘短棹,沒有搭篷,後頭只得一個船工搖櫓,船上坐了四五個人。

其中一人一身銀白錦衣格外耀眼,正低頭伸手撈起河中彩燈賞玩。

她不由皺了眉頭。

每一個放下河燈的人,心裏都帶著美好的情感和願望,未必願意叫人看了去。

這人衣著華麗,明明可坐高船大舫,偏坐這短棹,想必就是為了撈別人的河燈,看別人的心事。

既無聊又可惡。

隔得遠,天也黑,倒也看不清那幾人長什麽模樣。

她便待轉身回篷,豆綠卻沒挪動腳步,道:“他們……他們好像是……是那個……”

這時就聽身後一聲驚叫。

錦魚回頭一看,卻是香羅不知何時也出了船蓬,正雙眼發直看著前方。

她不由詫異。

再回頭,就見那艘船上撈河燈的人擡起頭,朝這邊看過來,下頜高揚,十分倨傲。

錦魚只覺這一幕甚是熟悉,卻有些想不起來何時見過。

“你……你們認得小公爺?”香羅驚訝不已。

豆綠一拍巴掌,道:“我就瞧著是他!果然是他。咦,你也認得他麽?”

錦魚不想跟陌生男子朝相,懶得聽她們八卦,轉身進了船篷。

卻聽得外頭豆綠大呼小叫道:“哎呀呀,他們好像朝咱們這邊劃過來了!”

錦魚不由心驚,想了想,掏出一張絲絹蒙了臉,在腦後打了個結。又走了出去。

就見那艘小棹果然朝她們這頭搖了過來。

棹中錦衣少年見她出來,竟在短棹上站起身來,身材高大,姿態倨傲。

他這一站,錦魚總算想起來了。這不就是在洛陽莊要見她的那個什麽國公府的小公爺麽?

這樣一想,不由心頭一動,註目看去。

就見小棹尾巴上果然坐著一個瘦削的身影,河見微吹,揚起了他束發的絲帶,他並沒往這頭看,只是側頭註視著滿河燈光,晃動的波光反射到他雪白的臉孔上,迤邐魅惑,引人遐想。

錦魚一時看得入了神,待回過神時,就聽見短棹上有人道:“爺,趕緊坐下,小心落水。”

再看那銀衣少年,卻背手而立,任由河風吹動衣袂,短棹已經近得能看清人的面孔。

錦魚猛然驚覺,那銀衣少年真是沖她們來的。

哪裏還顧得上細看那美少年長什麽模樣,忙吩咐船上婆子道:“還不趕緊扯帆,難道要叫這輕薄浪蕩子真攆上我們不成?”

眾船婆便手忙腳亂地吆喝起來。

白帆升起,櫓槳齊發,大船叫風一鼓,波濤卷動。

猛地不知哪裏卷來一陣大浪來,她們全都晃了一晃。

豆綠手忙腳亂,一手抓著帆繩,一手抓她。

她腳下一滑,差點兒摔倒,手抓船沿,喊道:“都回……”

一語未畢,就見那棹上銀色身影一晃,“哎呀”一聲,“撲通”掉下水去,濺起一片水花。

那小棹左右晃了幾晃,竟然整個翻轉過去。

就見浪卷著滿河河燈,上下亂竄,光影之間,撲通撲通,水花四起,也不知道一共掉下去了幾個人。

錦魚雙膝跪在船板上,雙手死死抓住船沿,嚇得渾身顫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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